3 May 2016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玟,

今天,第一次,他伸手为我把脸上残留的泪痕抹去。

我突然地不再怪他。

无论多少次,只要他开始狂躁地怒吼着,我心里便会万般无奈。虽然从不曾冲着我,但这种火爆,最初还是把我吓了好一大跳。 

后来我也习惯了。只要他愿意在路途上放些轻缓而温婉的旋律,陪着我静静地哼唱着,我总不能要求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何况,那些脾气从不曾冲着我发啊。

他记不起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但他记得那天下课之后自己匆忙赶回家,正因为他父母安排了我们见面。 

去年七月的某个下午,他从身后出现,来到我眼前。他一直以为是九月,但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是七月。

第一次对视,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仔细观察,那丝笑意或许就从不会留待在我脑海。也正是那微微不明显的一笑,我感受到了他心里正静静编连的字句,虽然他从不说。那抹浅笑,在后来,每当我快要承受不住他各种劣根性的时候,总会浮现,像是轻声地对着我说,嘿,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十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算是蛮全面地认识了这个人,因为能懂得的、需要被了解的也不多。最初我们都很珍惜彼此,一周之内能见面的时候只有短短的两天,他总显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仿佛我是只脆弱的蝴蝶。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把我当作了蝴蝶?他心里一直向往那自在翱翔的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发自心底的感受从不曾减弱,只是它或许被自尊和其他纷乱的思绪暂时地掩盖住,我却总能觉察。这样的疑虑,怎么会把我当成了蝴蝶的疑虑很快地就得到了解答。

事实是,我们谁也从不是飞蝶。

走过他上课的校园外、陪着他和同学到过他一直喜欢的小云顶、也一同感受了类似他向往的公路旅行,虽然路程很短,但心境和感受,那才是他最在乎的。虽然他曾深深地盼望着某天能和那位或许更能明白他、也喜欢这些他喜欢的事物的人一同开在大道上,播放他的公路行列表,里面会留着一首歌的空档,专为那人而设。是啊,他还是保留着这股希望,虽则那人已不可能和他同游。

听他跟着电台的点播哼唱,这是少有人有的专利。在自己中意的人面前,他总是只轻轻地随着节拍敲着方向盘,却在只有他自己和我的时候高声地哼唱着。有一段时间他再也不听电台,说是厌烦了广告过于频繁地播出。于是他开始播放自己收集的 CD ,和那些最近才开始胡乱排列的播放列表。

这些还是在意外发生之后。

发生意外的那个傍晚,他像往常一般鲁莽。那些最初的战战兢兢和小心翼翼早在工作开始以后都被他自己的急性掩盖过去了。我虽常觉得不安,但也不能如何,他总是很自信地说,别担心,我有在注意安危的。那当然,他注意的,是他能看得见的安危,但他忽略掉的,是那些自己意识不到但只要小心便也能够避开的祸害。

只有意外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会把我们的安危照顾好的信任。我知道那当下他心里千百种悔恨和懊恼的情绪,自责和惭愧尤其深刻。他不停地对我道歉,或许只是纯粹地期望得到谅解,也或许是被自己的内疚折腾得只有从某处得到了体谅或安慰才能释怀。我想告诉他,其实你并不需要谁的原谅,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只有你原谅了自己,也才会释怀。但我什么也没说,他是应该受到教训的,况且,基于我对他的理解,这种懊丧的情绪不会持久,很快,他又会忘了今次的教训。

果然,那些鲁莽依旧如昔。

我依旧的沉默。

错过那人以后,对于公路之行还没忘却,但我发觉他的心情开始变得很欢快。虽然他常抱怨工作繁忙,压力和职责超乎他应该承担的范围,但怨言归怨言,他脸上总不自禁的泛起笑容。后来我总算知道了原因,缘由便是那对于我来说也从不陌生的身影。你。你们共处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之后,他开始倾心。在朋友们面前,他总是不经意地提起你,你的可爱、你的疯狂,你的一切。他对我坦诚,是空虚寂寞作的祟。你总是靠得很近,近得他听得见你的呼吸、心跳,或许你也听见了他的。只是你怎么想,我们从不知晓。

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有一次你们相约共餐,我们停靠在路边等你,播放器传来 Dexys Midnight Runners 的 Come on Eileen,唱着的一段歌词正好是 “That pretty red dress,Eileen tell him yes”,他把手肘托在车窗边,这时你出现了,身上穿着一袭连身红裙,连我也差点就喊了出来:Eileen 来了。

你们后来就少了联络,虽然,我深深知道,他仍是那么地挂念你。

你知道吗?我们一同经过那个他曾和你一同等交通灯的路口时,他放声大吼,我清楚那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情绪,吼完他静静地流着眼泪。我有些无奈,和那人长达八、九个月的联系原来都不及与你只有三、四个月的相处来得深刻。那是他第二次在我面前淌泪。第一次的时候,他播着 Bee Gees 的 First of May,想念着爸爸。

之后又发生了一次意外,这次意外之后,他仍旧地自责,却再也没对我道歉了。他开始真正地明白,如果道歉或愧疚能够弥补什么,我们都不需要法律,也不需要审判。那天我们到警局去拍了照,备了案。他对我说了些听起来很现实的话,但我反而庆幸,除了懊悔,他终于清醒了点。或许有时候牵涉到现实层面反而更能击醒他。他说:

“下次的保险费就没有了折扣,NCD 得重新养起,唉。”

他一直记挂着你们曾一同走过的那一段路。啊,那时我也在。那段路上的那个列表,你们听了差不多三遍了,他才终于把播放器转到电台广播。那天的他不像往日般寡言,他说了一些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画面和场景。其实他想逗你笑,你也确实笑了,不过他又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或者,说了太多。而你也对他说起许多事,这些事,一直停留在他脑海里。

而你知道吗?在你们分离以后 ,这些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听过的歌,一件比一件沉重地积压在他的胸口。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交通灯前大吼的缘故。他开始不停播放那个你们一同听过的列表,然后在那首你特别提到过的歌曲播放的时候不停地想着你当时说过的话。每回他开始发狂地干这种事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很可怜,放不下你,放不过自己。

我怪他,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为你这么疯狂,却一次也没为我做过什么。虽然我知道他的脾性,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不用物质或言语表达亲近之情,甚至会 take things for granted,但,虽然很不应该鼓励他有这样的习惯,那却是一项事实。事实就是,他早把我当作亲近之人,所以不那么在乎。

“反正,我们之间又不是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维持的。” 他这么说。

但是啊,第二次意外之后,他似乎不再关注我的状况。

因此,今天他第一次为我擦拭了我脸上残留的泪痕,我不知道,心底究竟是一股什么情绪。他早就不是当初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他。现在的他大咧咧,在我面前也不再掩饰他的火爆,虽然那火爆不冲我而发。

我以为,他早就不在乎我了。

只是新年期间,奶奶特别给他的祈福手环,他却交到了我的手上。

相识太早,我知道我不会陪他走到最后。但那抹难以发现的浅笑,写着的满是知足和美好,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会是陪我走我最后一段路的人。

说了这么多,忘了自我介绍。

嗨,你好,我是布鲁。

是他的座驾。

擦拭泪痕没有什么,那是老天在我脸上作的画。作为一辆车的主人,只为我洗过一次脸,是要多无耻啊。还好爸爸在,否则我也无脸见人了。






布鲁


很抱歉欺骗了你们的感情,哈哈哈哈哈哈。因为实习结束,多出来的空令我总是手很痒地一直在键盘上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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